与你相遇
秋天的风是从春天潜渡而来。草堂的春日,茅屋前桃花已落,堂前叶子正绿。放轻步履,与春风合谋,只为摇动树叶。坐在屋檐下等待,却不知等谁,也许是三月的燕子,也许是另一个自己。
前夜有雨,故而风烟俱净。草堂清风与树色相融,浣花溪水与喜雨相溶。杨柳随风探头,抚过先生的瘦肩,轻飘在门楣外。
一座茅屋,因梦而重。先生四十又八的梦,若要说晚,皆因颠沛流离的路太长,迢迢如水的春太远。锦城西泊,近四个春秋。秋有风至,梦不散,唯茅屋为之破歌。
曾在无数个夜里,手持长篙,在流水中打捞先生的诗页。浣花溪水流不尽,找不到源头,也看不到尽头。月明星稀,把酒载诗,与风同醉。
寻春者不遇。只有将十里春风收藏,在这故人草堂发酵,等待秋水天长。
有故梦移过。如风般飘过祠堂的封山亮柱,花窗格门。掠过明清两代石刻先生像。在嵌于壁间(清乾隆、嘉庆年间石刻)的“少陵草堂图”上发芽。那古图,乃草堂前生。而今春风荡漾、草色青青。春,乃秋的往生。
走过柴门,走过小桥。天空的云朵,被风吹散。于是我在云朵里寻找风的足迹。在人影里找寻梦的足迹。
先生的眼神,满是慈悲。诗史堂前那片梅林的花开,留在了早春。而那两株硕大的罗汉松,枝繁依然叶茂,如同春风等待的心情。
先生静坐堂前,静观芸芸众生。那两个相伴的老人坐的地方,我也曾在那里小憩,恍然若梦。午后的日光倾身,看先生用他的瘦手拨动诗篇,于是骏马奔腾,云卷万千。
小径悠长,树叶在风中隔山隔水的飘落,春秋往复。带着檐间的意象追逐着先生的诗篇,吹进夹道红墙。
草堂的春日,树影满地,花影满窗。杨柳枝枝弱,枇杷对对香”(《田舍》)。“细雨鱼儿出,微风燕子斜"(《水槛遣心》之一)。"云掩初弦月,香传小树花"(《遣意》之二)。人在草屋堂檐,悠然彳亍南山。
走过花径红墙,浣花古祠,粉墙青瓦,竹影散漫。从前的浣花溪水,不知是否依然洁净,那个叫薛涛的女子(768-8317)曾用溪水制造出各色笺纸。而每逢四月十八日,据说锦城的住民都到草堂游览,年年此日必是晴天。每个人的脸也灿若山花,春色烂漫。
由碎瓷镶嵌的“草堂”影壁,修竹掩映。我曾无数次从这里走过,至今还没有走出去。踏着一片片青瓷,就像无数夜里,走在先生的诗句里,随风流连,沉迷久远。
子在川上曰,逝者如斯夫。堂前,独坐。先生每一尊雕像都很瘦,把硬度给了诗篇,伴随先生,铺陈出一条长长的人生之路。沿着这些路,先生攀爬了一生,漂泊了一生。
草堂,春窗旧梦一袭。沉淀着几许记忆,几许凄清落寞。除此,还有桃红的盼望,芦花的快乐,以及尘生浮梦的回想。
秋风年年,吹动茅屋,掀起千年旧梦,如树痕花迹,绿荫摇曳。一帧旧风景,立于碑间,可悉心收藏,也可静静目送。
懵懂少年,春心尚浅。眼见"杜少陵",却不识 "杜陵野老"和"少陵野客"也藏在一旁默默打量。奶奶带着他背诵几句咿咿呀呀的唐诗,却还不识什么是诗意的栖居,以及诗居的不易。
一个白发老人的乡愁,写了20分钟,却在心中酝酿了20年。他的乡情,植根于草堂。随堂间的悠悠雨丝风拂。倦客至归。
离时,回头再望,秋红与春绿如故。待长发飞舞拂面,才发现,你已然是风,匆匆地离去,又再匆匆地来过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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