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塘·昨日煙雨
抵達西塘，月色已晚。
不知爲何，心裏的西塘一直很別樣。像一處熟悉的舊地，又分明透着陌生，於是一路探尋，步步求證。
水鄉的夜，充滿神秘。
想象中，古鎮燈光隱約，昏黃而不刺眼，靜靜的流水拍打着水邊的小船，像是對舊事無限的眷戀。
走在煙雨長廊，才發現對岸的世界五彩繽紛，亮麗得令人詫異。像是現代人誤入古代。甚至捲帶着城市的霓虹。水邊沉寂的夢也被驚擾了。
各色燈光，給水鄉的夜色抹上了不同的色彩。就像現代人搖曳不定的心情。一段明亮，一段晦暗。
在搖曳的燈影中，灰黯的老屋有了光亮。舊時的氣味依然遊蕩在院落之間，屋檐之上。隱約的馬頭牆隱層層疊疊，想象牆下有小舟駛過。一對舊時男女，正開啓一段煙雨的旅程。
我看見了船。不是一隻，而是一排。安靜地泊在水邊。並不是舊時的小舟，而是載遊客的大船。
在廊棚的一個拐角，有三個年輕人在唱歌。一個唱了“十年”，另一個也唱“十年”。我說換一首“好久不見”吧。他們說好。於是第三個人便唱“好久不見”。坐在水邊聽，聽歌聲從水面一路滑遠：我來到你的城市，走過你來時的路。想象着沒我的日子，你是怎樣的孤獨。。。
走到最中心處，靠在橋邊，被灌進耳朵的音樂聲嚇壞了。放眼四周，皆是酒吧和K聽。第一次見到如此繁華，夜夜笙歌的古鎮。心想，這裏的古物一定也都嚇壞了。
於是逃離折返，路上遊人漸無，廊棚明亮如舊。風已沉睡，燈影落入水中，與岸上的另一個契合，遙相呼應。
翌日早起，陽光的淡影已經灑在水面，盪出一層一層的記憶。小木船在視線中漸行漸遠。
沿着廊棚，走夜裏走過的路，卻感覺迥異。淡淡的晨霧中，喧囂似乎很遠。安靜的水鄉還原成前世的樣子。
當小船駛過，水鄉閒閒散散、悠悠緩緩的日子再一次拉開序幕。
水邊的馬頭牆寂靜肅穆。這本是由當年的徽商引入，江南的溫和圓潤了徽派馬頭牆平直，使其妥貼如風。
清晨的水鄉，是最真實的西塘。此時的風景，如靜謐的夢境，鋪開一寸一寸的舊時光。
愛在西塘。是現代人賦予西塘的新符號。真愛太難，淪爲一種理想和渴求，貼上浪漫的標籤，在牆上彰顯。
夜晚最喧鬧之處，清晨也還原到寧靜的最初。有幾座橋，把人們從中心地帶引往不同的方向。但最後又必須再聚攏回來。
在橋邊的小店歇腳吃早餐。一隻懶貓在窗前眯縫着眼，冷峻地看着我們。不過是一張桌子的距離，卻像是隔着幾世的悲歡離合。
那些舊時的老宅依然深藏在水鄉的巷弄裏。我想每一個宅子裏都有一隻活過幾世的貓。這些曾經的書香門第，殷實人家，陳年的桂花還在窗前飄香，琴房裏已寂靜無聲，但閨房的陽光還很燦爛，案几上沒完成的繡品，像一個沒有結束的故事。
出古院，回到街上，時空再次轉換。那一間接一間已經破門開店的老屋，在現代的浪潮中也實現了輪迴。
隨便走過一家店，一道們，都感覺奇怪。強烈的反差，讓人在恍惚中分不清今昔是何年。
早起的游人，比想象中多。雖然遊船尚且空落，但水邊已有人喝茶。橋還是舊時的老橋，記憶卻在日日更新。即便戀舊，也無法抵擋日新月異，唯有像古橋一樣沉默，流水一樣無聲。
在一個快速而瘋狂的時代，風捲殘雲般的洗刷之後，那些曾經的美善淳樸，清靜雅緻，厚道世風已經日漸模糊遙遠，令人無盡的失落。
不知道從何時起，愛變得像這兩面牆一樣表面、浮躁而膚淺。看窗外遙遙的風景，不遠的距離，已然是一座記憶的舊城。那些古老而含蓄的愛，已經收藏在一本書，或者是一首詩裏，不再輕易顯現。
這個千年小鎮，真實而朦朧。就像水裏的樹影，在浮華中延續着雅緻，在寬容中延續着滿足。
PS：關於江南水鄉的調查報告之五：西塘
實在沒有料到，西塘是這一行中最喧囂的古鎮。在我的記憶裏，雖然這裏也是江南六大水鄉之一，但該比周莊和同裏要清靜一些。但到了那裏才發現，現實原不是這樣。
我們的車開到大門口，就被交警強行分流到了景區停車場。那時夜色已晚，買票進去後，走了很長的路才走到客棧，又再返回走很長的路去車上拿行李，實在累極。
夜晚的西塘太熱鬧了。到中心地區，滿街都是K聽和酒吧。那些喧鬧的歌聲和鼓聲比跳廣場舞的大媽聽的歌聲還令人抓狂。
另一條街上，都是賣吃的。人們在這裏像過節，可以夜夜狂歡。
第二天一早出門，木船已經在水上打撈垃圾。因爲遊客太多，所以水面實在難說乾淨，看到垃圾船收穫滿滿，心裏唯有一聲嘆息。
西塘的建築極具古典特色，晨霧的水面，讓人想起煙雨二字，實在不能不愛。但這美景偏偏淪陷。古樸的原地被一羣瘋狂的現代人集體穿越、佔領了。我只能嘆惋自己遲到，只有透過那些浮華的影子，去顯影他曾經的舊貌。。。
感謝博友幕天席地的製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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