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语
(图片摄影:荫子)
清理电脑,发现了拍于去年此时的几张片片。有几许惊喜,惊喜于他们都还安在,没有遗失,没有被病毒吞噬。大约我也该对他们说一句:你们都是生命的奇迹。
文字,也会遗失。如果不是落在白纸上的黑字,那就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,无论是寄居在哪一个空间,都有被禁言、拉黑、洗白的危险,像一场无凭无据的人间游戏。
记得是水边。水里是清莲,水边是这一片紫色,看起来枯似干花。美得有些忧郁,熏染了看者的心情。
红色的蜻蜓在水边徘徊,他们盘旋着张望,也有些忧郁。他们在寻找什么,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。。。
无论是蜻蜓,还是其余的什么:紫色的花,或者我们。都是生命中的过客,本不必留下什么。
也是水边。田垄。生命中最灿烂的始初,像一段童年的回忆。那时这样的瓜叶总是置于搭好的竹架上,也许不丰满,但绝不会用催生素。而我们坐在下面乘凉,听邻家爷爷讲故事。未来很远很渺茫,但我们还是会快乐地傻笑。
和我们遥远而贫瘠的童年相比,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了。貌似一切都丰富起来,但不知为何总叫人忧心忡忡。有这样一个故事:也是在水边,七岁的哥哥与比他小两岁的妹妹在自家渔船上玩耍,妹妹失足跌进河里,近在咫尺的哥哥既没有伸手去拉妹妹一把,也没有及时呼救,而是若无其事继续玩耍,任由自己的亲妹妹被河水吞噬。事后,面对人们的质问,他像一位阅尽人世、饱经风霜的过来人,镇静地说出了一句让人心惊的话 “活着那么苦,拉她干什么?”
依然是青春的绽放,看起来却让人有些心疼。另一个真实的故事,在一个村庄,应该是田边也开着这样花朵的一个宁静的早晨,10岁的弟弟摇醒睡在身边的哥哥,说了一句“我喝药了,不用去上学了”,半个小时后,这个留守儿童死在了乡医院,他曾有的愿望,就是要一盏台灯,可以和哥哥分开写作业。
这样的青春,这样的绽放,谁又能说不美好。但在这片土地上,他们太渺小,如果是谁要用脚踩、或是践踏,那他们的毁灭就在所难免。当然,就更不用说是用那种庞然大物般的挖掘机了,这些渺小的生命顷刻间就毁于一旦,消失于无形。。。
水边还有一片密集的玉米地。这些吐露抑或是倾述出的思绪,也都还年轻地绿着,看起来很美丽。但谁也说不清他们从这片地里吸取的,是些什么样的养分,而最终,他们会长成什么样子。
这年头活着不易
徐志摩
昨天我冒着大雨到烟霞岭下访桂;
南高峰在烟霞中不见,
在一家松茅铺的屋檐前
我停步,问一个村姑今年
翁家山的桂花有没有去年开的媚,
那村姑先对着我身上细细的端详;
活象只羽毛浸瘪了的鸟,
我心想,她定觉得蹊跷,
在这大雨天单身走远道,
倒来没来头的问桂花今年香不香。
“客人,你运气不好,来得太迟又太早;
这里就是有名的满家弄,
往年这时候到处香得凶,
这几天连绵的雨,外加风,
弄得这稀糟,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。”
果然这桂子林也不能给我点子欢喜;
枝上只见焦萎的细蕊,
看着凄凄,唉,无妄的灾!
为什么这到处是憔悴?
这年头活着不易!这年头活着不易!
西湖,九月
写于1925年9月,初载同年10月21日《晨报副刊》,署名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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